19/07/16 19:28 田柾国：哥我跟你说！！我在工作，现在上夜班的那个哥现在过来了
19/07/16 19:28 田柾国：一直盯着我……
19/07/16 19:29 田柾国：感觉有点可怕
19/07/16 19:29 朴智旻：？？？
19/07/16 19:29 朴智旻：那个社会人？
19/07/16 19:30 田柾国：内，我们平时基本都不会撞面的TTTT他现在说话了
19/07/16 19:30 田柾国：“能不能顶一下我今晚的夜班”，这么对我说
19/07/16 19:30 朴智旻：呀！！直接说不可以！
19/07/16 19:31 朴智旻：就讲今晚有事约了人！你说的是实话，所以语气强硬点！
♢今夜冰镇玛格丽特
♢一个非常我流的首尔爱情故事/我怎么一年到头都在复建
♢by.爱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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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首尔时间21:54，田柾国坐在‘玫瑰大厦’的吧台前，他左边刚刚坐下一个穿着亮片吊带的年轻美女，右边坐着闭眼甩头的朴智旻，调酒师吹了声口哨，单手推过来一杯淡乳色的液体，透明玻璃杯在黑大理石桌面上准确的滑到他的面前，接着屈起拇指和食指轻弹了一下杯缘，
“特调饮品。”调酒师眨了下眼。
田柾国手足无措，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扭头看向朴智旻，然而后者仍半阖着眼微笑，从颜及面散发开始上头的信号，因此田柾国只能窘迫的说了声，“谢谢。”
54分钟前朴智旻在田柾国的兼职结束时准时出现在他打工的便利店门口，嘴上说着“真是让人担心的小子”，脚下却不停，强拗着田柾国拐过三个街区直往‘玫瑰大厦’。所谓大厦，根本没有高楼，而是蜿蜒通往地下室的阶梯，实则是一间颇有名气的主题酒吧，朴智旻最喜欢的乐队正在这里长驻，进入甚至需要出示网上预定的门票。
朴智旻一边从衣兜掏出两张票子，一边迈出一只脚，他保持单脚悬空的状态，语气严肃的对田柾国说，“看啊，我的一小步，却是你的一大步。”
就是这句话让田柾国确信了朴智旻脸上的薄红并非出于首尔凛冽的夜风，而是他的确已经喝过一轮。在为自己下午莽撞发消息而自责的负罪感消散的同时，田柾国的警铃开始大作，然而还不等预案系统运行，朴智旻已然一边搂住他的脖子一边挤过人群，对各个陌生的面孔大声寒暄，
“我表弟！刚大一！釜山来的！多关照！”
田柾国踉踉跄跄的被带到吧台边上坐下，调酒师就已经娴熟的递来一杯饮品，显然与朴智旻已是旧识，朴智旻一边说“谢了”，一边指着田柾国，“不要给他烈的，这小子长这么大，别说酒吧了，还是第一次出釜山！”
混乱倒叙结束，田柾国犹豫的端起杯子，音乐和灯光就在此刻统统戛然引入黑暗，随之而来的是乱七八糟男女混杂的兴奋尖叫，田柾国听见朴智旻贴近自己耳边大喊，“live要开始了！”
他在逐渐哄乱热烈的气氛中仰起脖子，把液体一股脑灌进喉咙里，随着捏住玻璃杯的手腕从眼前落下，夜晚的光和热开始喧嚣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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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单调的钢琴声，舞台的中央垂下一束光，压低帽檐的男人握着立麦如同叙事般低声引入。这声线的确足够有吸引力，尤其当其余感官被蒙蔽，酒精顺着食道而下，刻意压低的气音就与燃料一同灼烧内在的皮肤脏器。
那人转头向左，左边的吉他手头顶的灯光亮起来；他看向右，右边的贝斯手头顶的灯光亮起来，接着整个舞台都在架子鼓手一甩腕一抬头的轰响中彻亮起来，炸裂般的语速与节奏点燃了逼仄的地下舞台，底下的人开始狂欢，田柾国开始感到眩晕。朴智旻正一手扒着吧台，作势要踩到椅子上，田柾国蓦地按住他，蹙眉抬起头来，
“哥，我觉得……”
朴智旻一边向前一边回头，“什么？！！”
“奶里有酒……酒里有奶？…我喝的是什么啊…”
朴智旻终于回过头来，露出一个震惊又好笑的表情，提高声调问，“你一杯调酒就醉了？！”
田柾国有点生气，他执意一个字一个字咬着争辩，“真——的有问题！哥，酒里掺了奶！”
他在朴智旻憋的要死的神情里越发生气，踮着脚用力扳住跪在椅子上的朴智旻的肩膀。接下来的事件同时发生，却以缓慢拉长的先后顺序依次从他的虹膜传递到脑叶：朴智旻猝不及防被从椅子上拉下来——音乐声停止——田柾国大声质问，“你不信我？！”——舞台最中央的男人被镭射灯、压下的帽檐和无数晃动的手臂而隐没模糊的面孔蓦地抬起来——
半张由于逆着灯光而更显缺乏血色的脸，眼尾是略微下垂的，像很没精神似的，目光从人群中由左至右的巡梭，却让人想到‘凌厉’的形容，并且田柾国觉得，当扫到自己这一边时，那对眼珠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收回。那个人的嘴唇靠近立麦，仍然用懒洋洋的、凌厉的语调说，“下一首是《AGUST D》。”
朴智旻这时才做出反应，印证了田柾国的感觉：他小幅度的回头，抓狂的压低声音，
“你小声一点！！闵玧其刚刚看过来了是不是？是不是！”
于是田柾国茫然若失的小声了。他轻声叫了一句，
“哥，我觉得，”
他突然低下头开始翻手机，顿住，抬头，再低头，再抬头，田柾国指着聊天记录，
“社会人，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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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智旻猛的一把将他嘴给捂住。
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好在前奏响起，除了周围零星的人回头，其余都没有对这一角落做出反应。
田柾国还在执着的用力摇头，终于在朴智旻一分心的关头把后者的手给晃了下来，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凑到朴智旻耳边，惶然的问，“哥，我是不是喝醉了？他真的长着社会人的脸，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和我一起兼职便利店的那个，你拒绝的那个社会人。”
朴智旻的神情在瞬息间转了八转，终于他勉强冷静下来说，“对，你喝醉了，我不怪你。”
然而田柾国又突然说，“但那酒里真的有奶味。”
“我知道你喝了奶酒西八小子！”
“那个人真的长了社会人的脸。”
“那是闵玧——你闭嘴吧！”
朴智旻愤怒了，田柾国闭嘴了。朴智旻终于如愿以偿的踩到凳子上跟唱，而田柾国只觉得脚腕一软，一个踉跄就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他弓着脊背扶着脸，开始感到眩晕。酒吧的气氛和晃动的灯影都变成了呕吐的催化剂，但他明明肚子空空，除了酒精的燎烧感外空无一物。
田柾国尝试站起来，拨开横在他胸前的胳膊，但下一秒他又立即被女孩的肩胛撞到，倒坐回椅子上去。他索性就此自暴自弃的坐着，脸贴在温热的大理石桌面上，耳蜗嗡隆作响，他听见乐声和人声交替渐大，而后渐小，而后隐于黑暗，他仿佛已经在这期间睡了一觉，再睁眼时酒吧的灯光又晃动起来，而舞台的镭射灯却灭了，但乐器们还七零八乱的架在上面，正中央的立麦不翼而飞。
田柾国蓦地失魂落魄的抬起头，还好此时他才看见朴智旻仍旧坐在身边，那把椅背上还残留踩过的痕迹，朴智旻正背对着他和什么人聊天，感到动静扭过头来，用微醺的脸和眼居高临下的瞥他，“你醒了？”
“不是很醒…几点了？”
朴智旻笑起来，拍着他的背，“才过了不到一小时，中场休息时间！我说啊，你要是，啊难受，就去趟厕所吧！”他指了个方向，但在田柾国看来只是胡乱指的，和朴智旻聊天的那人也笑着搡了朴智旻一把，“呀你也是醉的啊！”他给田柾国指了个方向，“喏，那边。”
于是田柾国起身，拨开因为大多坐下休息而松散许多的人群，向着隐约没错的那个方向走去。
大约是由于在地下的原因，酒吧的格局设置并不很规整。田柾国扶着墙壁，没走几步就是一个转角，再几步掀开一扇帘，再几步又一个转角，接着是昂长的甬道，明明暗暗明明，隔间里隐约能听见人声，仿佛还有些熟悉，他走的快不耐烦，终于随便叩了一扇门，在里面的人说“进”的同时推开进入，对着背对着自己的男人问，“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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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人动作一顿，旋即慢慢转过身来。田柾国的视线刚从黑暗猝然进入到白昼的眩晕中渐而清晰，就觉得头脑又进入到前所未有的动荡摇晃。
他眯眼再睁眼，如此三次，终于确信眼前的人不是诞生于脑内错觉，相比较站在高台上、逆着镭射灯光的模糊身影，现在的面孔更加确切，更像是——
田柾国用力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社”字。
和之前相比，现在这样的对峙显然更加窘迫，当然，是田柾国单方面的窘迫。与舞台上手持立麦的姿态不同，此时对方竟是噙着一点笑的，但即使用灌满酒精的脑叶也清楚，并非是因为想笑才笑，这仅仅是对方浮于表面的应对、并带着令人踟蹰的打量。
田柾国的理智想：现在，立刻，走。
在田柾国基于理性作出动作前，田柾国喝进肚子的兑奶假酒抢先攥住了他的运动神经终板，并在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前，田柾国的嘴已经张闭，完成了一串他在清醒状态下绝不可能抛出的质问：
“我见过你。不是刚刚，我真的见过你，七点的时候，没错吧？智旻哥怎么能不信我……你和我都不在的话，夜班怎么办！”
长着社会人的脸的男人终于露出一点琢磨的神色，“你是来找洗手间，还是来找我的？”
田柾国被打断，短暂的反应了一下，嘟囔，“智旻哥让我找洗手间…”
他作势要走，不料刚要开门，就被另一个冲进门的人结实的撞了个踉跄，来人大喊着，“玧其哥找你半天怎么在这——”
话尾生生截断，那人瞪着他们，“我操，”他说，“未成年？脸怎么这么红？畜生啊！不是！可以啊，哥！”
他蓦地又甩门跑了。他蓦地又折回来了。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田柾国，在田柾国顿顿的反应到“有点眼熟”的同时，那人笃定的说，“想起来了，你是坐在吧台的那个！”
那人又风一样冲出门去，甩门的一震多多少少终于让田柾国醒了点，他背对着社会人，进退两难，偏偏这时候还听见身后的声音不紧不慢的问，听不出生气与否，
“我记得你是大学生？”
关系到个人尊严，田柾国又一次酒精冲脑，他坚定的回应，“我成年了！”
然后旋风疾退，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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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柾国回到吧台的座位，他其实很想和朴智旻谈一谈这个话题，但苦于无从开口。不论讲“我刚刚见到了闵玧其”还是“我刚刚问了那个社会人”，他都能预料到下一秒就要挨一串来自朴智旻的脑瓜崩。当朴智旻推给他一杯饮料的时候，田柾国更加感到了道德上的谴责。他犹豫的问，“给我的？可口可乐？”
朴智旻的表情挺茫然，“不知道是谁给你点的，他不说。我还以为你刚刚搭讪了什么人？”
这个‘他’指的就是调酒师，既然朴智旻提到了这个时间点，田柾国顺势抓紧机会问，“哥要不要明天来我打工的地方看一…”，这句话没能够说完，因为调酒师突然走来他们这边，又一个意味不明的眨眼，接了田柾国刚刚的话茬，“我们店只提供百事可乐。”
显然，百事可乐的供应商是不会请田柾国这一杯的，这个问题看似无解，朴智旻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边，田柾国盯着杯口争先恐后冒出的碳酸气泡并不敢喝，还在想要说什么，紧接着灯光又暗下来，提示下半场live即将开始。
在镭射灯再一次闪起，架子鼓蓦地打响鼓点时，田柾国突然隐约意识到刚刚那个“有点熟悉”的念头，紧接着，仿佛为了特意确认一般，架子鼓手突然招手向舞台下的工作人员示意，接住了抛来的一只话筒，那张确确实实熟悉的脸此时语气笃定的指着台下，
“下半场的第一首，你们最爱的《SEESAW》！代表玧其哥，我们将它送给——吧台的那个小帅哥！”
田柾国和朴智旻刹时间睁大了眼，朴智旻是难以置信的惊喜，田柾国是难以置信的绝望。
他在这一瞬间搞清了两件事，第一，百事可乐应该是无毒的；第二，闵玧其看起来并不知道这件事。
这一定是田柾国的视力和头脑在今晚最高速缜密的时刻，他确信在自己被朴智旻兴奋的拽住胳膊狂喜同时，穿过无数昏暗和明亮的空隙、穿过无数交叠的挥舞的手臂、穿过一切热烈的气氛，看见朴智旻最喜欢的乐队成员，没记错的话是叫做闵玧其的、长着一起兼职的社会人的脸的那个人，扭过头，向着架子鼓手的方向，无声比了个口型：上齿咬住下唇，张嘴，闭嘴。
他猜一定是：F**K。
田柾国，18岁，釜山出生，首尔就读大学一年级，有一个过度热情的同乡表哥朴智旻。表哥最喜欢的乐队人是闵玧其，他在今晚反复和所有陌生人确认自己是否追星成功。生活在今天教给田柾国的道理是：奶酒易醉，也易醒。酒精易用作燃料，也易用作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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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比如此刻，宿醉的田柾国在早晨7:30被连翻闹钟轰炸，他花了一个小时思考选择，结果是以狼狈且卑微的姿态踩在09:00的红线冲进店门。
他在闭眼用力深鞠躬并大喊“早上好！！”的同时，意识到了什么是‘必须的牺牲’。
气氛是凝滞一样的死寂。
田柾国在心里默数到20的时候，其实有点想抬头，但生活的负重压在他的脊背上，迫使他弯的更深。“也许是我还不够有诚意”，他这样自我麻痹，接着他数到40，终于听见一个陌生的男声，
“这是你们的企业文化吗？”
田柾国蓦地抬头，“什么？”
他确信他见到了一张既不是乐队成员闵玧其、也不是便利店兼职社会人的陌生的脸，那个更高更冷淡的男人此时正与他对视，“随便吧，”他说，“我可以回去了？还是要先鞠躬？”
田柾国几乎咬住舌头，“不用！那个、请稍等一下，我换好衣服就可以交班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跑拉住员工休息室的房门，然后在他的余光瞥见那个冷淡的男性表情露出裂痕的同时，田柾国疑心自己听见了断裂金属摩擦的声音——
然后他瞠目结舌的看见上一秒还好好握在手里门把，连同整扇门，一同用力倒进休息室内，抵在木头桌面上向后滑行直至靠住墙壁。不远处同样靠墙摆放的金属架子床在震荡的余波中发出微弱的嗡鸣。
那个很高的男人走过来，冷淡的氛围烟消云散，此时他的确是那个做错了事的尴尬家伙，解释着，“我昨晚推门的时候可能有些用力…总之先这么支起来了。”
田柾国在茫然中分心想到了这句话，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加上范围的话，‘每个人’。
他在一片惨败中突然感到一点轻松，接着他突然察觉到，这个男人原来没有面孔看起来的那么戾气。他回过头，努力笑了一下，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说，
“总之，先把它再摆回原位吧……那个，请问，你也是爱豆吗？”
那个男人顿了一下，
“我是rapp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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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田柾国在宿醉的早晨花一小时狼狈反省的结果是，这份兼职是即使天塌了也急切需要的，何况现在只是一扇门塌了，因此放平心态。
他没想到的是这份花了一小时的心理教育只在三秒就被全线击溃，或者说，他完全没有做在早上十点见到闵玧其的心理建设。分解来讲，这三秒分别是：闵玧其出现在店门外、闵玧其伴随着“欢迎观临”的电子音冲了进来、闵玧其怒视他，闵玧其问，“哪扇门坏了？”
田柾国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他才反应过来，无声指向休息室。
接着在田柾国出声提醒前，闵玧其伸手一推——接着闵玧其站在一片形状熟悉的废墟中，扶着额头暴躁的拨号，
“呀金南俊！！这就是你说的小意外？！”
田柾国犹豫的掏出手机，他先在naver上输入了‘金南俊’的关键词，并没有出现太多检索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朴智旻的kkt聊天界面。
19/07/17 10:24 田柾国：智旻哥，醒了吗？
19/07/17 10:24 田柾国：哥知道金南俊吗？
他借用玩手机的样子低头偷听，敏锐的扑捉到了关键词，比如“好啊月底清算？拿我的工资抵押？托了你的福金南俊，我本来打算今天就辞职”，以及“现在当然要全心准备专辑”。
如果他准备辞职的话，不论如何，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田柾国如此想，他不会被尴尬压垮，对方也有时间准备专辑。因此等闵玧其挂了电话后，他小心翼翼，还是没忍住开口说，
“如果要赔款的话…”
闵玧其斜过眼睛看他。
“…我可以替您付。”
闵玧其嗤笑一声，
“为什么？你，一个大学生？”
这个‘大学生’绝对不仅仅是一个用在此时此景的形容词，田柾国只觉得隔夜的残余酒精又在胃里翻腾起来了，他有点僵硬的直白说，“因为我昨晚做了非常打扰哥的事，我也很想做出补偿——”
这段话尾未截，田柾国被猛的攥住衬衫袖口拉住，他毫无防备，因此被闵玧其不轻不重的力量拽进休息室内的监控盲区，直接被对方按在墙壁上，
“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听好了：我不需要一个学生给我出钱。你要是真的有那么一点觉得抱歉，就给我闭嘴。不是让你现在闭住你的嘴，我是说，你的所有SNS账号，都不准提到我的打工地点或个人信息，懂了吗？朋友也不许。”
这个场面简直像是威胁，尤其是在对方驾轻就熟的把他拉进监控盲区的时候，田柾国真切的感到慌了，但在惶恐过后，闵玧其开始说话，就像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对普通人讲话那样，闵玧其的嘴唇开闭，吐出音节。就是在这时，田柾国突然想到，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如此真真切切的打量闵玧其。
这个念头冒出的如此不合时宜，可事实的确是这样，在过去兼职的时候，他们总是在早上九点和晚上九点见面，但也仅此而已，互相缄默的点一下头，接着一个换上工作服，另一个随后换上便服，如此交接完毕。在舞台上就更不用说了，别说面孔，连身影轮廓都像是模糊在光晕中去了。
田柾国直到现在才第一次注视着这个距离微妙的陌生人，原来比自己还要矮一点点；皮肤没有昨天见到的那么白，毕竟地下乐队嘛，熬夜工作才是常态；发质很差，薄荷色的内里露出漆黑的发根。他突然在此时才意识到，闵玧其原来是可以距离这么近的一个人，对方攥住自己的袖口处泛着微微热意，的的确确是真切的存在的。
田柾国后来回想，很大程度上来讲，就是因此，他们之间的距离才被他单方面冒失的逾越了，那句不经脑的反问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能知道？”
这是一个他说完就感到后悔、并且完全没有指望得到回答的愚蠢问题，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闵玧其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后说，
“舞台上的演出只占到我生活的十分之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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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比起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无论如何这个话题浅尝辄止，到此结束。闵玧其松手放开了他，田柾国这才感到裤兜里手机震动的频率。他说了声“抱歉”小跑出去，看见来自朴智旻的来电显示。
田柾国回头看了一眼闵玧其，后者正背对着自己，着手把门板挪回原来的位置，田柾国在心里默念三遍“对不起了智旻哥”，然后选择拒绝接听，在kkt上编辑消息，同时朴智旻的信息已经暴风骤雨发来：
19/07/17 10:35 朴智旻：我才起来
19/07/17 10:35 朴智旻：为什么不接电话？
19/07/17 10:36 朴智旻：我可从来没有跟你提过金南俊，你怎么知道的他？那是和闵玧其合作了几次的rapper
19/07/17 10:37 田柾国：哥我现在不方便在电话里和你说TT
19/07/17 10:37 朴智旻：田柾国是你没酒醒还是我没酒醒？我想起来你昨天说的蠢话了，你不要再跟我说你
19/07/17 10:38 朴智旻：……
19/07/17 10:39 朴智旻：你不要告诉我那个社会人昨晚有演出所以找金南俊代班
19/07/17 10:40 朴智旻：靠！！！！！！！！
田柾国觉得头都大了。
19/07/17 10:42 田柾国：我要跟哥说的，是一个朋友的事情。
19/07/17 10:44 田柾国：我这个朋友A因为工作的一些原因认识了朋友B的爱豆C和D，但是爱豆C要求朋友A不能外传一切关于C的信息，包括对朋友B……哥，你觉得朋友A应该怎么办？
19/07/17 10:47 朴智旻：［哭］［哭］［哭］
19/07/17 10:47 朴智旻：你知道吗，如果我能见到闵玧其，我会告诉他，保护嗓子，少喝酒。
田柾国回头看向闵玧其，后者刚堪堪把门板抵在桌缘立住，背影有点驼背，微微喘息。他放下手机，到冰柜里取了一瓶香蕉牛奶，回到柜台扫码付款，然后田柾国走到闵玧其身侧。
其实他很紧张，连他自己都搞不懂究竟在紧张什么，递出牛奶的时候差点手滑，但开口的语调却平静的分裂，
“那个，”田柾国的声音说，“辛苦了，你的粉丝都希望你少喝点酒。”
闵玧其回过头来看他，一直以来绷住的嘴角终于轻微的挑了一下，说不出是震惊还是真的觉得好笑，但总之，田柾国惴惴不安的心因此稍微放松下来。
闵玧其说，“谢了，”食指扭开包装，仰起脖子一股脑喝完，塑封丢进垃圾桶，然后才问，“但是没人告诉你我讨厌香蕉牛奶？”
“我只是觉得它很健康…”
这是完全新奇的体验，田柾国想，也许他在此刻获得了这样多话的权利，
“哥觉得粉丝喜欢的只是你的演出，而不是你的生活？”
“没有人愿意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尤其是喜欢抽烟熬夜，喝完酒倒头就睡，把一包香烟从3000元讲价到2000的，”闵玧其耸了下肩，“那种男人。这很难理解吗？”
田柾国想了一下朴智旻。
“我会闭嘴的。但，听起来好像太缺乏信心了。”
“是活的太久了，所以很了解。”
田柾国无言以对，的确他无论在口才还是年龄和阅历上，都比不过眼前的人，或许朴智旻在场的话，能说得更好。他平时不是这样多话的人，也许是因为闵玧其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他总不像是会生气，但也没有很快乐，似是而非的那种模样。
“…所以是真的吗？”
“什么？”
“把3000元讲价到2000的那个，感觉很了不起。”
闵玧其嗤了一声，但仍然不是生气的那种，他没有回答，一边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一边返身走了，经过自动门时机械女声仍然礼貌的问候，“欢迎下次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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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个地下音乐人做同一份工作是怎样的体验？田柾国不知道这是人类共性还是自己恶劣，但他开始在早九点交界后，检查所有所有不能再平凡的角落。
相比较检查，更像是偷窥。闵玧其在工作时有怎样的习惯，地下乐队成员做兼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原来其实也见过的，但现在的感受是完全新奇的。原来只是陌生的原来，现在是闵玧其。
因此就是这样，田柾国恰好的在一叠没来得及扔掉的废弃购物小票的背面，看见了杂乱的数字和文字。
他一开始尝试做加减，然后发现不是的，这是一些完全没有关联的简单数字，然后他想到用哼唱的方式，果然断定是简谱旋律，很有闵玧其的风格，田柾国想。尽管他对闵玧其并不怎么了解，不久前甚至连脸都不认识，但归功于朴智旻，他听完了闵玧其几乎所有的live音频。
那么那些文字显然就是歌词，他可不认为闵玧其会在小票的反面写日记。田柾国擅自看了，想，不像本人了无生趣的样子，那些歌词大多生机勃勃的有趣。
田柾国没能持有这些小票太久，因为闵玧其再一次在早上十点冲进便利店的样子比上一次检查金南俊弄坏的金属门还要狼狈，他扒住结账柜台的第一句话就是，“垃圾已经扔掉了吗？！”
田柾国有点想笑，但他憋住了，然后他拉开抽屉，向闵玧其摊开手，上面是所有记有字迹的废弃小票。
闵玧其猛的放松下来，低下头一张一张的核对小票。
早上十点的便利店还很空荡，田柾国看着他，翻到某一张时，突然小小的“啊”了声。闵玧其莫名其妙的抬起眼来，田柾国就下意识的捂住嘴，然后才觉得有些过于幼稚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放下手，
“没什么…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我看了你的歌词，”田柾国踟蹰的解释，他伸手指了指那张纸上的某几行，“我觉得这段真的很好，有点像《FIRST LOVE》。”
这下换成闵玧其眼神一动，“真的吗？”他问，随即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闵玧其说，“你听过我的歌？”
“基本都听过，是真的，”他在闵玧其愈发怀疑的眼神里为自己辩解，“我的朋友真的很喜欢哥，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听的歌基本都是哥的作品。”
“我很喜欢《FIRST LOVE》。”田柾国最后补充。
他没有继续废话，因为闵玧其的眼睛的的确确的变亮了似的，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形容，他的虹膜仍旧是漆黑的，便利店的白炽灯一成不变的投在上面，可闵玧其的确不像是那么懒散冷淡的样子了。
“很多人都跟我说喜欢《SEESAW》，”他顿了顿，“谢谢你。”
田柾国其实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区别，凭借依稀的印象，他记得朴智旻跟他说过，闵玧其的大火是在《SEESAW》之后，有视频剪辑作者以这首歌为背景音乐，剪辑了最近最大势的电视剧里一对结局唏嘘年轻情侣，这个视频在油管的播放量已近破亿，把多余的感情浪费在别人的爱情上是世界人民的共性，唱片公司因此开始向闵玧其抛出橄榄枝。而《FIRST LOVE》好像是籍籍无名的地下乐队的出道曲，或者是第二支单曲。
无论如何，田柾国没有打算摸清闵玧其的想法，并且他因为那个猝不及防的“谢谢”而再次无所适从，只好赶紧随便转了个话题，
“哥不用这么着急跑过来的，如果我看见的话，我都会给哥留下，或者哥可以加我的kkt直接发消息——”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说了蠢话，地下爱豆对于个人信息的把控其实没有那么严格，但闵玧其显然是很在意个人空间的那一类，这一句只是为了转移尴尬的话，让田柾国陷进更窘迫的处境。
闵玧其这次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一边掏手机一边说，“其实我很少用社交软件，”他抬眼瞥了眼僵站着的田柾国，“不是要加我吗？”
“哎？！”田柾国大惊，“可、可以吗？”
闵玧其把查找用户的手机界面递给他，很无所谓似的，
“你又不是粉，不是粉的话就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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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闵玧其的第五天，田柾国拿到了闵玧其的kkt账号，他是真的不怎么用社交软件，连头像都是系统默认。
这真是会令朴智旻嫉妒崩溃的进展，并且闵玧其一定要请田柾国一点什么。“为了小票的感谢”，他是这样解释的，但田柾国总疑心还有些对话的因素，无论如何，其实他既不敢执意拒绝，也不敢真的索要，闵玧其不言语的时候总有些无形的压迫感，更何况这位还是朴智旻最喜欢的乐队成员。
于是田柾国只好随便指了一列货架上的各味百奇，“那个就行了，我喜欢吃甜的。”
他指的随便，闵玧其也就反身拿了最近的一盒抹茶口味递给田柾国，田柾国就地扫码，闵玧其结账，然后他小心谨慎的拆开，闵玧其不知为何一直也盯着看，搞得田柾国脑海里紧张兮兮的想到昨晚看的日本动画片，女主角对着猪排饭一本正经合起手掌说‘我开动了’的样子，内心腹诽为什么要对一盒百丽如此郑重。
他拆开了，又先递给闵玧其，“哥吃吗？”被后者拒绝，闵玧其懒洋洋的说，“我不喜欢甜食。”
这句话又让田柾国觉得自己很幼稚，不知为何在闵玧其面前他总忍不住下意识做自我评判，可其实他的确是年纪小的那一个，幼稚又有什么问题？田柾国小口小口把饼干棒递到右虎牙咬碎，心里期盼店长闲来无事时，不要检查今天上午的监控录像。
闵玧其今天看起来好像也无所事事似的，在这间他们共同工作了三个月的便利店里转了两圈，然后重新回到柜台前问田柾国，“你用休息室吗？”
田柾国摇了摇头说不用，又下意识接口店长说工作时间都要站在柜台。
闵玧其闻言又嗤笑一声，反正大概还是嘲笑田柾国幼稚的意思，丢人的次数多了就麻木了，闵玧其对田柾国说，“那我进去睡了，晚上九点叫我。”
田柾国应了一声，闵玧其果然就那么走了进去。过了一阵田柾国用余光从坏掉的门缝向内看，闵玧其果然卷着被子，面向墙壁那面蜷成一团睡了。这样子竟然显得有点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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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走到晚八点的时候田柾国开始莫名紧张，但最终没能得尝所愿叫醒闵玧其，因为后者在八点过半时抓着头发懵懵懂懂的走出来了，他对田柾国惊诧着叫“哥”视而不见，好像真的睡懵过去了似的，绕着货架转了两圈，才拿起最上一格的辛拉面，一边拆开包装一边走到玻璃窗那面的座椅上坐下，等待开水泡开盒装面，然后一手拿叉吸溜面条，另一手拿起手机开始处理消息。
接近九点的时候闵玧其终于喝完了最后一点汤水，尽管他吃东西的时候好像总显得很没胃口，同时发完了消息，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田柾国已经从休息室里出来，身上从工作服换成了自己的外套。
闵玧其起身把拉面盒子丢进垃圾桶，经过田柾国时问，“九点了？”
田柾国说，“嗯。”
闵玧其停了一下，像是思索，突然问，“抽烟吗？”
“啊？”
“如果你不着急回去的话。”闵玧其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伴随着自动门和“欢迎下次光临”的机械女声的，是首尔七月夜晚终于不那么闷顿的风。
田柾国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闵玧其正弓着脊背，嘴里噙着支烟，一手松松圈住，一手扣动火机。微弱的火光哧的冒起，复熄灭，闵玧其垂下手甩了甩，低低骂了句脏话。
他转过头对田柾国含混不清的说，“借个火？”又偏了偏头，“烟在裤兜里。”
田柾国回过神来，伸手在外套口袋里掏了把，果不其然摸出了一只打火机。他的右手拇指在小巧的滚轮上蹭了一下，火苗就在夏夜中迫不及待的燎起，下一秒他刚准备抬手，闵玧其就蓦地将脸递过来。
田柾国双手把着火机，闵玧其弯着腰将香烟递到热源。风与火燎明了一张脸，这一刹的闵玧其露出了一个不加掩饰的饕餮神情，接着他在袅袅而上的细烟和被晚风吹的缭绕的火星中抬起一双眼睛，与田柾国对视了。那双明亮的橙红色虹膜里倒映出田柾国模糊的身线，闵玧其问，“你不抽？”
田柾国蓦地慌张倒退了一步，打火机的金属盖子猛的扣合，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们猛然陷入夜晚。
没有气泡水、没有泳池派对、没有背景音乐，他们站在霓虹灯牌的正下，便利店24小时无休的白炽灯穿过落地玻璃门窗，将他们劈成一明一暗的两半，田柾国微微张嘴，深吸了一口气，闵玧其突然开始笑。
他好像的确是很轻松，因此才无端发出笑声。田柾国刚开始疯狂飙升的心率被猛的按下来，像是猛的坠进水里，但紧接着水开始发热、发烫，在这个几乎狂欢般的高温季节，田柾国觉得他需要放弃一点理性给头脑降温。
于是田柾国顺从了他脑子里不知道是谁的那个声音，“我不抽烟，但是…可以尝一下。哥能把留最后一口留给我吗？”
闵玧其微微眯着眼看过来，烟气从他的唇舌间吐出，说，“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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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最终以一个并不漂亮的方式收尾，当闵玧其单手捏着烟蒂，将那支快要燃尽的香烟递进田柾国的齿间时，田柾国结结实实的将一股呛人的烟气通过气管吸进了肺叶里。
他猛地扶着墙蹲下，剧烈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指间夹着的那支烟蒂早就已经熄灭了。倒是闵玧其饶有兴趣似的抱着手居高临下的看他，
“原来你是真的不会抽烟。”
田柾国其实有点想流泪，但这个样子着实狼狈，因此用力把头仰的很高，哑着嗓子说，“什么？”
语罢才反应过来慌张解释，“打火机是我表哥的，他有时候会把自己的东西放在我这。”话音未落，脸先开始发烧，他蓦地想到，那么闵玧其是在怎样的考量下递来那支烟尾的？
闵玧其“喔”了一声，但不像是太在意，低头看着他，“要我拉你起来？”
当然不要！田柾国手足无措的站起来，在闵玧其面前又变成那个小心谨慎的初犯者。
他措辞了一下，“那我就回去了？”
闵玧其说，“嗯。”
田柾国低头颔首，说了句“哥辛苦了”，就赶紧转身，三步作两步大跨着下了阶梯，快走到底的时候又鬼使神差的扭头看了一眼，闵玧其竟然还站在便利店门口，嘴里隐约叼了支烟，并没有点燃，像是在思考。看见田柾国后动作也顿了一下，接着敷衍似的摆了下手，转身走进店里去了。
这下田柾国的心情又开始变得愉快，夏风很好，夜晚很好，打工很好，还有些不太清楚的东西在隐隐叫嚣，向上顶着他的喉咙，因此他张开嘴，大口呼吸起来。
那些东西没有实体，形状是模糊的，田柾国还不清楚应该如何界定，但正如同男孩子偷偷摸摸模仿父亲的动作摸索着才学会吸烟，他开始学着和那些东西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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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田柾国之烦恼。
18岁逾半，这正是一个介于未成年与成年、好奇心与回避感之间的时候。更无趣中年人轻视他们的想法，而小孩子的话题已经无法参与。可是不是的，他们的迷惘无处诉说，甚至就连迷惘本身都是雾一样、琢磨不定形态的，这是新生观测者的必经之路。
田柾国窥视着闵玧其，透过闵玧其窥视着世界。
当田柾国第五次因为分神而在扫描条形码时被膨化零食袋子割破手指时，闵玧其正第三次在白天的便利店休息室睡觉。
他看着食指尖隐隐约约拨撩神经的细小伤口，有点茫然的想，又要去拿一只创可贴了。
因此为最后一位顾客装好物品后，田柾国轻手轻脚的拉开休息室的门，两天前店长终于叫来了修理工，维修的费用也果然差不多与一个月的工资相抵。
但后遗症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下了，现在这扇门只要轻微一拉就会发出响声，田柾国顿了一顿，看见闵玧其在架子床上翻了个身，把脸更深的埋进被子里，模模糊糊的出声问，“…电话？”
“没有，”田柾国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口袋，闵玧其在的那只手机正安静的躺在那里，“吵醒哥了？”
后者没有回答，代以重新变得均匀的呼吸。
田柾国看着他，把受伤的那只食指指腹吮进嘴里，那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口，切缝的血也早就凝住了，他只是这么胡乱找一个借口，然而闵玧其比他想象的还要没有防备。
这个词语用的似乎很奇怪，因为田柾国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闵玧其把手机随便的交给他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考量，三天来这个满脸写着睡眠不足的男人把便利店当成了钟点房，他自然而然的把手机递给了田柾国，嘱咐的是，“有重要的电话再叫我。”
什么是‘重要的电话’？闵玧其蹙眉给了个解释，“半小时内打来五次的号码。”
田柾国咂舌。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懒散冷淡，吃杯面的时候也是这样，睡觉的时候也是这样，似乎只有原来那次提到单曲的时候，才见到闵玧其难得提起精神的样子。
他的观测日志又添了一笔，之前的也全都鸡毛蒜皮小事，比如闵玧其格子衫衣领的一道褶皱、嘴角的一小片破皮。这样的想法都是未曾有过的：想弄清他从头到脚的一切纹理，然后再把自己同样完完本本的剖开了给对方看。可惜到目前为止，这还只是隐蔽在心里的一个意义不明的冲动，没有特殊原因，被理智按耐住。
田柾国走出休息室，掏出那只手机。其实是有信息的，但他隐约意识得到闵玧其正是不想查看，才把它丢给自己。田柾国本人并没有病态的探查欲望，但那条短信就那么明明白白的躺在抬起唤醒的锁屏界面上，他在刚感到震动时就不慎看到了内容。
田柾国把那条信息默读了第二遍：你到底在哪？（11:47 金-经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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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的闵玧其到底没能睡到九点整交班，因为那条‘半小时内打来五次’的定律还是被打破了，尽管并不是同一个号码：两通来自‘金-经纪人’，三通来自‘父亲’，中间穿插金经纪人的第二条短信，“闵玧其，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你不要让我联系伯父！”
因此八点三十五分，闵玧其被田柾国推醒，他先是不耐烦的接过手机，划了两划后起床，揉着额头出门抽烟，这一次闵玧其的打火机终于是满油的，他吸了一口后，在模糊的烟雾中回头，就不偏不倚的撞上田柾国从柜台探过去的目光。
于是闵玧其似乎抬了一下嘴角，把那支刚燃起的香烟丢到地上用鞋跟碾灭，在夜晚里拿起手机拨号，打电话。
这通电话着实打了很长时间，期间闵玧其进来了一趟，在听那边说话的间隙里屈指叩了叩柜台桌面，田柾国猛的抬起头来，闵玧其小声对他说，“你可以走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动，闵玧其也没再理他，重新走到店门外去谈话，田柾国听见他重复了两遍，“爸，这是我的事”。
等闵玧其终于结束通话，走回来时，田柾国抬起头看表，已经十点过半，闵玧其仍然微微蹙眉，显得有些疲倦，抬起眼睛问田柾国，“你还不走？”
田柾国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但他在这样的氛围里的确只能简短的胡乱辩解，“我…我其实也不用回去，没什么！”
“你——”，闵玧其顿了一下，自顾自的嘟囔了一句，“算了，我也没资格教育别人。”
他弯腰从货架上取出一杯拉面，又拿了一包抹茶味百奇，推到收货台上，对田柾国说，“这个请你。”
其实田柾国最喜欢的口味并不是抹茶，但在这个没有顾客的空荡夜晚，他们并排坐在朝向街道的落地窗前，闵玧其拿叉子搅动开水泡好的拉面，田柾国撕开包装纸，感觉好像理解了抹茶爱好者的心情。
闵玧其一直没有说话，因此田柾国也没有。拉面在沉默中吃了过半，田柾国一点一点的把百奇棒咬了三支，闵玧其突然把叉子扔到杯面里，开口说，
“你听到了？”
这句询问被他用陈述的平乏口吻讲出来，根本没有给田柾国否决的余地。其实田柾国听到的也无非就那么两句，也并不确定对方指的是哪一句，但闵玧其显然并不是因此而感到恼火，因此田柾国以沉默回应，想听他接下来的词句。
“既不想向商业妥协，也不想向家庭妥协。歌词里写的全是教育人的话，其实自己的生活过得也一团糟，很丢人吧？”
田柾国终于抛出了那一句憋在喉咙已久的疑问，“可我之前听说…就是那个，我跟哥说过的，我有个很喜欢哥的朋友，是哥的狂饭，原来他跟我讲过哥不顾家庭反对执意来首尔发展，最后获得成功与家人和解的经历……”
闵玧其瞥了他一眼，先是冷淡的、紧绷的，接着突然轻笑了两声，
“被骗了？”
“啊？”
“是人设啊，人设。”闵玧其双手抱在脑后，身体往后靠了靠，眯起眼，有些疲倦的，“地下乐队也是乐队，要为了出道作打算。别跟我讲有骨气的rapper都不屑于出道那一套，在做有骨气的人之前，我首先要吃饭。”
闵玧其淡淡说，“和解算不上，但决裂也算不上。刚开始的确是停了我所有的信用卡，但《SEESAW》火了以后，经纪公司找到了我，同时也找到了我家。我爸还是反对这条路，他的妥协是，我的乐队一旦过气，就要回家工作。”
“但所有职业艺人都是贩卖理想的人，你懂吧？如果我向外界公开这样的生活，那就像你说的，我的那些歌词，不就都变成笑话了吗？”
闵玧其看着田柾国，后者的表情在震惊，难以置信，难以理解，难过之间兜转，但最后还是很认真似的说，
“我还是很喜欢那些歌词。”
他或许还不太会表情管理，但真挚的时候固执地并不让人讨厌。闵玧其动了这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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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该跟你说这样的话，”闵玧其听见自己说，“这是要自己消化的事。我的父母、经纪公司，我的粉丝、乐队，”他吐了口气，“你还太年轻了，小子。”
这段话不知怎的又以教育意味的口吻收尾，但便利店的白炽灯光自上而下穿过他蓬松的发旋，使这样的闵玧其显得有点柔软。因此田柾国觉得在寂静中心脏在胸腔撞动的声音变得清晰，他大着胆子以这样的方式接话：
“可我不是哥的父母、经纪公司、粉丝、乐队，”田柾国扳着手说，“啊，大概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哥的粉丝，所以玧其哥要趁现在快点告诉我了。”
闵玧其挑眉笑了一下，“也没有什么要说的。”
“那位姓金的经纪人大概不会这么觉得？”田柾国小心观察着他的面色。
闵玧其微微摇了摇头，半晌后突然又一次问他这个问题，“你喜欢《SEESAW》吗？”
田柾国说，“太多人喜欢了。”
闵玧其点了点头，“我也喜欢——虽然这么说很自恋，但我当然喜欢我的歌，我几乎现在得到的所有机会都是它给的。”
“但是，你知道吧，但是，正因为这样，所有愿意给我的乐队投资制作专辑的公司，都要求我写更多的、和《SEESAW》一模一样的情歌，mv也要像所有烂俗情歌那样，要和女演员拍公司安排的分手戏。我不认为这是我想要的概念。”
田柾国想起来几天前他在废弃的购物小票的背面看见的文字，他蓦地睁大眼，
“哥好厉害！！”
“什么？”
闵玧其终于毫不吝惜的露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田柾国才反应过来，有点慌张的摇头，
“啊！我是说，因为我不小心看到了哥之前写的歌词草稿——所以说哥现在才把歌词写的很暧昧，像是在讲述爱情，但其实又不是，就像是《FIRST LOVE》里的感觉！我那时候就这样觉得！”
他讲的有些激动，像是终于解开了一个了不起的谜题，末了才发觉闵玧其正看着他，像是惊诧又像是错愕，还有更多更复杂的东西，田柾国在这样直白的注视下开始有些无所适从，他在这时突然出离的冒出一个念头来：之前他反复幻想过的——想弄清闵玧其从头到脚的一切纹理，然后再把自己同样完完本本的剖开了给对方看。
把自己同样完完本本的剖开了给对方看，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在他自己的耳垂就要仓促的泛起薄红的前一秒，田柾国慌张的磕绊叫了句，“哥？”
然后闵玧其也像是回过神来。
闵玧其笑了一下。
是一个真正的、难得的，没有任何多余意味的笑，他开口时候有些感慨似的，
“你想的没错，是这样没错。但公司还是要求我拍剧本mv，我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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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如果还可以谈‘可是’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像这个样子，坐在这里。”
“那、如果，再退一步…”田柾国有点着急，其实他脑子里也是混乱的，乱七八糟的想法纠缠在一起，只被他捉住一点点滑溜溜的尾巴，他不敢松手，只能再加快语速，以便理清它们的形状。
“我是说，如果，还是保留公司选择的‘感情’的概念，但我们把这里的‘感情’代换成更加宽广的范围：异性间的、同性间的，爱情、亲情，然后在此基础上加入更多要素，比如，如果原本公司想要表达‘无法拯救’的意味，那么是否可以把剧本设计成更复杂的背景？比如一个反复穿越时空，不断改变世界线，但最终结果却怎么也会收束到同一个难以挽救的事件……这样的？当然‘穿越时空’还是太泛用了，我们可以根据歌词，想一个更小众的概念点——”
田柾国这才突然意识到闵玧其一直没有做出回应，他好像已经自顾自说了太多或于理想化的幼稚想法，因为着急又激动，他想他的脸已经彻底红了，现在突然停下来，舌头也趁机变得僵顿，田柾国含混的为自己辩解，因为过于不好意思，他的声音也低下来，
“哥大概不知道，我读的就是动画专业，说起来有点傻，高中的时候喜欢日本动画，还有各种游戏，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所以报志愿的时候就随手填了动画专业，想着就算不能制作动画，也可以做游戏CG…后面才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总之，因为专业的原因，我平时需要看很多概念短片……”
他说话时头下意识的越来越低，“…要和公司交涉这样的改动，好像不是容易的事？”
出乎预料的，他听见闵玧其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否定了他，
“没有，”闵玧其平静的声音说，
“你的想法挺像那么回事。”
接着一只手蓦地按在田柾国的头顶，他吓了一跳，本能的要抬头，却被闵玧其压住，胡乱的揉了两揉。看的出闵玧其也不是擅长做这种事的人，田柾国其实被按的有点疼，但那些被盖在闵玧其手掌之下的发丝，连同头皮，再通过细细密密的神经网络传达到大脑皮层的感觉信号，神迹般的让他觉得精神猛的放松了。
这感觉太让人迷眷，因此田柾国只能顿顿的端坐着，任何一丝动静在此刻都绝对禁止，以防惊动了覆在发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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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柾国收到闵玧其的kkt消息是在这之后的第三天下午，或者说，这是他近期内收到的唯一来自闵玧其的音讯。
那个坦白的夜晚之后，闵玧其就消失了，甚至第二天早上田柾国在九点准时去便利店交班时，见到的就是那个高而长了一张生人勿近面孔的rapper，金南俊，田柾国记得这是他的名字，同时下意识的瞥了眼休息室的门，还好，还在，没有问题。
他当然不会贸然向金南俊询问“闵玧其怎么了”一类的蠢话，他没有任何立场这样发问。闵玧其的突然消失就如同闵玧其突然与他产生交集一样，是不可预见的概率事件，撞上了就只有接受的唯一选择。
因此田柾国礼貌点了头，说了声“辛苦了”，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正如同原来的他与陌生的闵玧其那样。
因而此时此刻的田柾国看着来自闵玧其的消息：
19/07/28 15:31 闵玧其：我和经纪人重新谈了概念的想法
19/07/28 15:32 闵玧其：结果还不错
就在这两条消息之上，他们的对话列表还是刚添加好友时，田柾国出于礼貌发送的一个表情，闵玧其没有回复，这就是他们贫乏的消息记录。
田柾国知道，消息一旦点开，就没有辗转余地了，对话框的右上角冒出一个小小的代表已读的‘1’，而他在想：闵玧其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发来这样的消息？他又要以怎样的身份接受这段消息？
不是闵玧其的父母、经纪公司、粉丝、乐队，但也不是在十点的便利店陪伴闵玧其的限时同伴，田柾国其实很没信心，而为何变得如此犹豫的源头，他此时没心思探究。
最后他回复：恭喜，祝哥的专辑大卖。
这是少年田柾国之烦恼，他又不慎在扫条形码的时候被包装盒割破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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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的进展是通过朴智旻得知的。田柾国仍然没有关注闵玧其所属乐队的一切SNS账号，但所有动态总是在第一时间通过朴智旻的嘴巴传到他的耳朵：专辑音源顺利录制完成、电台出道日期确定下来、最后一次‘玫瑰大厦’live演出。
朴智旻用力圈住企图逃跑的田柾国，“这次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去！你知道票有多贵吗？现在二手网站上的票价已经翻了一倍！你真的一定一定要去柾国啊！不管今晚有什么事，统统推掉！哎我真的很想告诉你原因但是——”
这句话硬生生断住了，田柾国有点无奈的看过去，朴智旻突然松开他，双手捂住嘴，想起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似的，
“其实我觉得，闵玧其可能认得我！”
“啊…？”
“其实上一次live之后，我去了好几次便利店！”
田柾国有点无力，“智旻哥……”
“都是在晚九点到十二点之间，结账的时候也没有和他说话，就只是偷偷从货架间隙看他而已！”
“光是晚上十二点在便利店闲逛就够可疑啦。”
“总之你必须要和我一起去！”话题又被绕回来。
已经说到这样的程度，并且心里其实还是想去的，田柾国只是缺一个推力罢了。因此约好了晚上八点半在玫瑰大厦外见面。
这一次的心境完全不同，田柾国不知道闵玧其是否能从昏暗拥挤的人群中看见自己，并且朴智旻越是期待，他就越要紧张。
live依旧在九点准时开场，除了歌单外，正式出道前的这一次特殊演出与之前的任一次也无何不同，听朴智旻说，这也是乐队的授意。
这一次的开场曲是《FIRST LOVE》，听说是按照从第一张单曲发行的顺序进行演出，田柾国突然想，原来这一首真的是闵玧其成熟创作的第一支歌。
他又一次隔着无数昏暗和明亮的空隙、无数交叠的挥舞的手臂，和一切热烈的气氛，看见舞台中央的闵玧其，这一次他获得的尖叫应援空前热烈，颇有点与此诀别的意味。
一曲完了之后，在进入下一首的间隙，闵玧其突然摘下立麦，接着把帽檐抬高。
他转身示意了一下乐队成员，所有乐器都突兀而莫名的停下来，闵玧其开口说，
“我之前跟一个小孩说了非常丧气的话。是我主动向他搭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气氛是那样的，所以自然而然的就说了。”
“事实上这个选择是对的，虽然我也没有预料到，但他的确给了我启发，所以我现在完成了未公开的专辑、筹划正式出道，在这里和你们像这样演唱。”
“但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当时和我的处境是一样的，我没有注意到。”
田柾国微微的、微微的攥紧手。
闵玧其背着光，略略抬了抬下巴，因此显得距离更远了，但声音还是冷淡的、平静的，他说，
“实际上这个亲故今天也在，我想说，不要在意我那些丧气的屁话，你要知道的是：在你无可选择的时候，你得把这条路走下去。因为只有走下去，你才有可能看见新的岔路可以选择，或是证明这是一条死路，无论如何，只有这样，你才能得到结果。”
他笑了一下，抬起手臂，勾了勾手，架子鼓手猛的一敲，第二首歌的前奏隆重的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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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时，田柾国仍是懵懵懂懂的，周围热烈的人群挤着他，他被推搡着左右不定。
直到脊背被猛的一拍，朴智旻几乎是全身扑到了田柾国背上，这个之前因为田柾国在live中脱口说出一句‘我操’而猛的捂住对方嘴巴的狂饭，此时语调都快颤抖，在他耳边大声骂了一长长长串脏话——
“田柾国！！刚刚那些话绝对是跟你说的啊！他看了我的私信！！”
田柾国怔忡的，“什么？”
“你之前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吗！”朴智旻用力晃了他一下，“不要怪我给他发消息！毕竟闵玧其不光是我喜欢的乐队成员，也是你同事，你最近又总是在门禁后才回宿舍，我真的也很担心啊！”
“哥你……”
“我光给他私信讲了你冲动报了偏门专业，上学后又开始对未来茫然，家人也因为专业和你生气，只说了这些！我本来只想着他能看见我的推特私信就好了！没想到他今天早上给我回消息说希望我晚上来看演出——啊啊啊啊但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朴智旻咬牙切齿一顿乱打，“我嫉妒死你了西八小子！！”
台上的演唱过半，田柾国只觉得音响的声音该死的大，通过耳蜗暴力挤进大脑，他快要因此肾上腺素飙升，心泵用力的发晕。
他说，“智旻哥…我、我可能要出去一下。”
朴智旻大概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反应，手一松的间隙，田柾国就顺利的滑开一步，又扭头喊了句，“谢谢你！智旻哥！”
朴智旻仿佛是没听太清，茫然的说了一句什么话，田柾国同样听不真切。他们本来还是站在边缘，往场地中心挤的过程简直是一场磨砺，等田柾国最终穿过无数蹦跳的人群和挥舞的手臂，走到了另一端的边缘站定时，他衬衫袖口的纽扣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拽掉。
他凭借模糊的印象在偏道前行，喧闹的声音被逐渐隐浅了，田柾国觉得自己已经第三次转回同一个拐角，终于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站住了。
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企图凭借回忆找到新的线索的同时，在昏暗中一直被自己当作墙壁的那一面突然裂开了缝隙，田柾国的一只手还撑在上面，猝不及防被推力滑了个踉跄，因此他惊怒的抬起头，就对上了从破开黑暗的光亮之中，迈进脚步的几个人。
原来那是一扇门。这是第一个想法。
中间的有点像闵玧其。这是第二个想法。
视线蓦地从黑暗转入刺亮，田柾国一时间看不清楚，下意识抬起一只手臂挡住眼，就听见一个多嘴的声音絮絮叨叨，
“哎后台这门怎么突然这么难推啊我还以为我要给弄坏了，说到这个我记得玧其哥说南俊哥前阵真的搞坏了一扇门？哈哈哈哈哈哈他也太好笑——我天！这儿怎么有个人？！”
接着田柾国横档在脸上的手被不轻不重的拽下来，一张脸逆着舞台侧方投下的镭射光蓦地凑近，那个人疑惑的说，
“你有点眼熟啊……”
在田柾国终于逐渐适应了强光线，睁开眼睛，与他对视，他们同时反应过来：
——架子鼓手！
——“玧其哥的可乐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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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场面变得非常尴尬，如果换在平时，田柾国对于这样的称呼，是一定要回上一句狠话的，然而此时此地，田柾国的第一反应是：
那人真的是闵玧其！
因此他也的确猛的扭过头看了，但闵玧其正侧过身，抬起一脚踢在架子鼓手的腿弯上，轻骂了句“放你妈的屁”。
田柾国开始手足无措，在这样的场合下他真的变成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小孩，架子鼓手夸张怪叫着跳了两跳，贝斯手和吉他手齐齐笑的意味不明，对他上下打量。最后还是得闵玧其解围，他很顺手的揽过田柾国的肩膀，把田柾国带到另一个方向，一边侧头对那三个人说，“滚远，别来。”
田柾国被闵玧其半推半搡着带进另一个明亮的隔间，看起来像是更衣室或是休息室，闵玧其关了门，才露出有点烦躁的表情，他对田柾国说的第一句就是，
“你怎么乱跑上瘾？”
田柾国还没回过神，钝钝的睁大眼睛，“啊？”
“别觉得你性别男就很安全，你知道这隔壁有多少暗间吗？夜店里肮脏的事情多的是，尤其是对你这样傻了吧唧的。”他见田柾国仍然懵懵懂懂，更不耐烦的蹙眉，“同性啊下药啊，不是，你真没听说过？”
“我只是，”田柾国没什么底气的为自己辩驳，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理由，“觉得，还是想当面和玧其哥，说……”
他又卡住了，介于此时他也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了。
闵玧其有点无可奈何似的叹了口气。
闵玧其语气缓下来，换了个话题，“说说之前那个？我去公司沟通了几天，经纪人给我的反馈是，你的想法太不成熟，但符合受众的兴趣，他们需要进一步考虑。”
这句话像做梦似的，田柾国微微屏住呼吸，就算是做梦，他都不敢妄想这么奇迹的发展。
闵玧其只当他还没理解，“其实就是接受了的意思，现在只等他们拿来新的企划。”
田柾国终于喃喃说了句，“我的构想？”
“嗯，你的构想。不管你自己怎么想，”闵玧其说，“你其实做的挺不错，专业生。”
这一句明明再平淡不过，每一个字都是田柾国熟悉的、每天都在张闭口间吐出的音节，可此时他们组合在一起，拼凑出的含义，却让他觉得——他好像就是在等这样一句话。
真的。田柾国只觉得浑身都卸下力气了，他的胸腔像被掏空，轻飘飘的失去重量，要飞起来，并且因此心脏的震动一下比一下更要强劲。
他觉得像要热泪盈眶了，实际上田柾国的下眼睑的确渐而红了，他定定的看向闵玧其，闵玧其几乎给他吓了一跳。
田柾国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确定的、执拗的，
“哥，我觉得……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混乱想法中，最强烈的，就是这个。
“不是哥以为的那种，是想和哥在一起的、同性的那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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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倒霉的夏天的尾巴，第一次轮到朴智旻陪着田柾国喝烧酒。
朴智旻的姿势从撑头、抖腿到拿右手指甲轮流叩桌子，还是一副缓不过劲的样子。一瓶就倒的田柾国此时正执着的开第二瓶酒，然而手软的不听使唤，最后他自暴自弃的把那只手拍在朴智旻的手上，唧唧歪歪的，“求你了哥，你随便说点什么吧…”
“我不知道该……”朴智旻艰难的，“我的兄弟，向我喜欢的乐队人，告白了？我现在才是最想喝醉的那个。”
他看了一眼田柾国，田柾国脸红红的，眼睛红红的，耳朵脖子连同指节都泛着深浅不定的薄粉色，最后叹气，“行吧，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和他告白？”
“…不知道。”
“那他为什么要拒绝你？”
“我不知道！”田柾国提高音调，他顿了顿，有点迷蒙的眼神稍稍转清，“他说，‘你不喜欢我’。”
朴智旻到底没绷住，露出一个无法理解又崩溃难言的复杂表情，“哈？”
“他说我自己根本没有想明白，我只是太需要有人跟我说那番话而已，这个人是谁都可以，只是他恰好第一个这么说了…什么的，‘任何人那么跟你说，你都会有一样的感觉’。”田柾国皱着眉朦胧的复述，不服气的延迟反驳，“这也太、太看不起我了。”
“……你当时怎么没这么回复？”
“我也不知道。他——他就是那样的人，你知道吧智旻哥，我看着他的时候，就会觉得，好像就是他说的那么回事，何况我紧张死了……我也搞不懂了，可能、可能真的就是那样吧。”
田柾国最后趴在朴智旻的身上抽着鼻子总结，
“我太丢人了。”
朴智旻麻木的回应，“…我也觉得，丢人死了。下回说话前请你先想清楚，省得我们全都跟着大惊小怪。”
“呀啊啊你松开点！我正在拦车啊你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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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骨气的丢人王田柾国只体验了三天被窝里的醉生梦死逃避人生，第四天就被舍友拽着往自习室赶。死亡考试周就是这样冷漠无情，管你失恋绝食哭哭啼啼，只要留口气，就得上考场。
闵玧其的kkt在那个喝酒的夜晚就被他因为过度尴尬而删除了，然而第二天清醒后，田柾国立刻后悔无比，那么丢人也就丢人吧，他终于用推特账号关注了闵玧其的乐队，现在这个账号名后已经带上了官方认证的蓝标，田柾国终于拥有了与朴智旻同等速度的闵玧其消息源：mv在瑞典完成拍摄、出道日定为下个月八号，粉丝名正在征集，等等。
田柾国悔恨交织的问朴智旻，“哥你觉得，现在这个账号，闵玧其本人还在用吗？”
朴智旻冷静的下拉刷新，跳出来最新一条出道预告，瞥了他一眼，“我觉得不会。你可以私信试试，我猜他们看都不会看——但你想好你要说什么了吗？”
其实也没有，他的那点想法和勇气好像都在那个夜晚耗空，田柾国重新回归图书馆生活，对着摊开的专业书发呆。
他自言自语，“如果这门课考到80……”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蓦地响起一声清脆的消息提醒，田柾国心不在焉的瞥了眼——他定住了。
锁屏界面上是一条来自乐队官方账号的推文：回来了［图片］#yoongi
这条消息是如此简明扼要，以至于田柾国感到下意识探出去的指尖在碰到手机屏幕的那一瞬，他如此慌张的感到心悸了。
这好像真的是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田柾国深呼吸三次，终于点开了那条推文。
那张图片就随着左上角转圈的流量信号一点一点的加载出来，先是霓虹灯牌，然后向下是透明落地的玻璃窗，里面是琳琅的零食货架，最后，图片的最下，便利店门口的水泥地面上，孤零零躺了一只被随便碾灭的烟头，加载完毕。
这条推文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收到了惊人数量的喜欢和回复，粉丝们快速刷着“欢迎回国”、“出道倒计时”之类的评论，但田柾国统统无暇顾及。
他没有评论，而是蓦地用力合上书，慌张的把所有物品塞进背包里，动作越着急的时候就越不听使唤，他急急扯了两扯才把背包带子从座椅上拽下来，连带着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声响。
图书馆内相邻几桌的人纷纷皱着眉看过来，田柾国的舍友惊诧的用力拉住他，压低声音质问，
“明天考试！你要去哪！”
“考试……”田柾国咬牙，“反正是过不了了！”他把包反身背上，对着周围的人匆忙说了声“抱歉！”，尽全力奔跑出去。
没有直达的公交，没有共享单车，没有临近的地铁口，田柾国在夏天的午后甩着包大跨步奔跑，如果不是因为张开口就会被呛住，他现在其实很想大声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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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岁的少年狼狈的、勇敢的、一往直前的冲来了，他的目标是视线正前方的、站在便利店外的闵玧其。
他由快跑转为慢跑，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感到腿软，喉咙里像是灌了凉薄荷，呛的要命，田柾国慢慢的、慢慢的往前走，然后停下来，弓下脊背，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抬起一张汗水黏住头发的脸，
“玧…其哥。”
闵玧其看起来像是惊讶又想笑，他自己样子也同样滑稽，卫衣配拖鞋，右手正拿着一支草莓甜筒。
闵玧其眼睛弯弯的，弧度加深，最后还是放开笑垮了，
“你在搞什么！我也没让你现在就过来啊！”
原来没有多想，那张图片真的是给自己的暗号。
田柾国站起来，慢慢走上前，抬起一只手擦汗，他上齿咬住下唇，最后开口的语气郑重又要命，“我在图书馆看书，”他把自己的背包解下来给闵玧其看，原来连背包的拉链都只拉到一半。
“在复习明天的考试。本来我打算…这门课考到80的话，就找到哥，重新向哥告白，但我发现我做不到，”田柾国试图说的理直气壮，但彻红的皮肤出卖了他，不过没有关系，夏天就是最好的借口，闵玧其也是同样薄红色的。
“复习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哥的事，这样还怎么考得到80？”
“而且，我想过了……哥之前说，拒绝我的理由是觉得我没有分清感激和喜欢，那、那这些时间已经足够我想了。”
田柾国腼腆的、抿着嘴笑了一下，眼睛移到另一处去，又重新转回来，这一次他直视着闵玧其，说出的话是认真的，“我觉得就是喜欢。”
“我已经想的够明白了，也等不到出成绩的那一天了，”他试图缓和窘迫，抓了抓头发说，“而且我觉得我肯定会挂科……”
接下来两个人同时间开口：
“所以哥怎么——”
“田柾国。”
田柾国猛的反应了一下，闵玧其看着他，他知道他要等到最终的审判了。
“你知道吗，还好我是以rapper的身份出道，而不是爱豆，所以，我好像没有非得拒绝你不可的必要，”田柾国听见闵玧其在首尔的七月、便利店的门口，望着自己说，
“并且我也觉得，试一试也不错。”
Fin.
“所以哥是怎么知道我会看到推特消息的？”
“你都发了些什么乱码私信啊，傻子。”
“啊！那是、那是——”
那是我不停编辑文字，又因为过度紧张而删除，却慌乱间点了发送的结果。
“……智旻哥明明说你们不会看私信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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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我一直很想写的，对过去的我自己、和所有正在人生节点感到茫然的人的故事。
是这样的，了解我的人可能知道，其实开始我真的很讨厌我所学的专业，很多时候想过为什么还不自暴自弃，心里其实清楚，是因为我只能通过保研来证明我的高考真的只是失利。
所以说，“你要知道的是：在你无可选择的时候，你该把这条路走下去，因为只有走下去，你才有可能看见新的岔路可以选择，或是证明这是一条死路，无论如何，只有这样，你才能看到结果。”
这段话送给过去的我自己，我很幸运从末流211保研到了top 2，心里深知这只是一个阶段的结束，未来还有更多看似无路可走的境地要面对，希望那时候我、和所有看到这里的你们，都可以因此再努力一下。
周末愉快！好像是个非常平淡并且诸多私设的故事，但还是希望收到喜欢推荐评论！💕
